崔婉言看著這二人水火不容的樣子，頓時有些怔然，黎曜塵眼見這二位大小姐又要開始大鬧天宮，急忙出言道：“莞兒，這位便是郡主殿下吧，光顧著敘舊，怎麽也不給我和瀾兄引薦一下。”

“哦哦。”蘇菀這才找到了話題，黎曜塵和楚瀾裳暗暗松了一口氣，然後笑嘻嘻的牽著崔婉言的手來到二人面前：“黎兄，瀾兄，這位就是我小時候的好姐妹，安陽侯的掌上明珠永樂郡主崔婉言，言言，這些都是我闖蕩江湖的時候認識的好朋友，這位是黎曜塵，他的武功很高，醫術也是當世一絕，而且脾氣特別好，這位是瀾裳，她可聰明了，是我們的主心骨。”

“那個……”蘇菀指著鐘離瑾月忽然眼眸俏皮的一轉，“那個是給我們牽馬的車夫！”

“啪！”鐘離瑾月將茶杯重重的擱在茶桌上，冷眸隱約閃爍怒火低吼道：“你再說一遍？誰是車夫？”

崔婉言笑著刮了一下蘇菀的鼻尖，然後蹙眉寵溺而無奈的笑道：“莞兒怎麽總是喜歡捉弄別人，鐘離大人剛剛是被我的琴聲所引，所以才來到我的琴房做客的，你來探望我的消息也是我從鐘離大人口中得知的。”

蘇菀有些羞赧的低頭吐舌，靈巧的雙眸在眼眶中骨碌碌的轉，心中腹誹著，誰讓那個女人那麽討厭，總是冷冰冰的一點都不可愛！

黎曜塵和楚瀾裳正要對崔婉言行禮的時候，崔婉言的雙手卻承住了楚瀾裳的手腕，但見崔婉言面向楚瀾裳拜了下去，柔聲曼語的說道：“臣女崔婉言，參見公主殿下！”

崔婉言此舉瞬間怔住了在場的所有人，哪怕是黎曜塵，雙眼此刻也極盡不解的看著蘇菀，蘇菀同樣茫然的回望黎曜塵，那眼神就好像再說：這絕對不可能啊，我的易容術一般情況下是不可能有漏洞的，能看出瀾裳女扮男裝都已經是天方夜譚，更何況是她的公主身份呢？

黎曜塵自然相信蘇菀的易容術，就連自己都無法分辨，可是事實擺在眼前，那麽唯一的解釋就只有……黎曜塵望向了座位上的鐘離瑾月，除非是鐘離瑾月到此以後透露的，可是當視線相交的那一刻，鐘離瑾月也滿是無辜的看著黎曜塵。

“公主殿下不必緊張……”崔婉言頓時感覺是自己的突兀沖撞了楚瀾裳，便有些愧疚的說道，“我知道殿下來此喬裝定有殿下的理由，但是你我之間有臣下之禮，婉言怎敢受殿下之拜，殿下放心，您的身份，婉言定可守口如瓶。”

“言言，你太讓我震驚了，你是怎麽看出……瀾裳是公主的？”蘇菀到現在仍然覺得無法接受，難道真的是自己的易容術水準太低，只能騙一騙那些眼拙之人？這樣想著，蘇菀的心裏都不平衡了。

崔婉言淡淡一笑：“莞兒忘了，我可是有著過目不忘的本領，我曾經在先帝的宴會上會面過一次公主的尊容，此等風雲人物，婉言怎敢輕忘。況且，鐘離大人身為朝廷命官，若無陛下親自授意，怎麽可能擅離職守只為沿途保護一個人的安全？這些殊榮除了殿下之外，婉言怕是想不出第二個。”

“過目不忘？”楚瀾裳柔聲的應著，“原來世間真有如此的奇人，郡主不愧為安陽侯之女，不僅琴藝精湛，而且聰穎過人，真是讓瀾裳不甚敬佩。”

“殿下言重了，您是大殷的國寶，比起聰穎二字，誰敢在您的面前提及？好了，大家不要站在外面了，快請進，晚膳我剛剛已經命人挪到了我軒內的敬緣齋，我們小敘片刻，便可前去用膳，今日父侯在堂內宴會眾人，想必不會有人來叨擾我們。”崔婉言親切自然的挽著楚瀾裳和蘇菀的手迎進了琴房之內，邊走邊道，“我還記得殿下最喜歡吃石榴，剛剛命人前去園內采摘了幾顆新鮮的，江陵的石榴可是舉國聞名的。”

“郡主真是費心了。”楚瀾裳心存感動的說道，僅僅一面之緣，竟然連自己的喜好都能記住，楚瀾裳自問若是此刻賓主置換，或許自己都不能將崔婉言招待的如此周到。

“殿下和莞兒一樣叫我言言吧，這樣顯得親切一些。”崔婉言笑道，她的聲音不似楚瀾裳這般飄渺柔美，也不似蘇菀那般清靈剔透，反而有一種婉約之感縈繞其中，就像一杯香茗，耐人尋味，卻又令人倍感舒適。

“那言言也不必喚我殿下了，就和大家一樣叫我瀾裳吧。”楚瀾裳笑著回應道。

黎曜塵隨著眾人的腳步最後一個進入琴房之內，便隨後關上房門，剛剛的一幕幕都印刻在他的腦海中，從崔婉言認出楚瀾裳的那一刻開始，黎曜塵的目光便在她的身上格外關註，總感覺，這個女子……有些神秘！

幾人相繼落座之後，崔婉言便抓著蘇菀的手親切的詢問道：“莞兒，我多年未曾去過瓊花城，不知蘇右丞近況如何？”

“咳咳咳！”蘇菀有些措手不及的露出幾聲不自然的咳嗽聲，然後瞥了瞥身邊的鐘離瑾月，但是為時已晚，鐘離瑾月驚詫的目光就像猛獸的血盆大口一樣投向了蘇菀。

“還……還行吧……”蘇菀暗自惱悔這件事情事先沒有和崔婉言打一聲招呼。

這下連楚瀾裳都不禁有些神色凝頓，她才想起鐘離瑾月對蘇菀的身份渾然不知，現在的局面一時之間確實難以收場。

“等一下！”鐘離瑾月冰冷的目光落在了蘇菀不斷閃爍的雙眸之上，然後冷冷的問道，“什麽蘇右丞？哪個蘇右丞？”

鐘離瑾月這一問，楚瀾裳心中隱嘆，蘇菀卻是有些無言以對，然而楞在一旁不明就裏的崔婉言確實茫然四顧的開口道：“怎麽，鐘離大人和莞兒不是好朋友嗎，而且您的父親和莞兒的父親一同在朝為官，我以為你們兩家早就相識，鐘離大人難道不知道莞兒是丞相之女嗎？”

鐘離瑾月騰的一下從座位上站起身，冷眸之中已是怒火燎原，甚至顧不得郡主在場，便瞪著蘇菀一字一頓的質問道：“你是，蘇定坤的女兒！”

不是疑問句，而是肯定句，鐘離瑾月忽而自嘲的冷笑道：“呵，對啊，蘇定坤，蘇菀，你對瓊花城的細節了如指掌，在揚州的時候，府尹大人都要對你的言行卑躬屈膝，你只言片語之間就能說服宋天霆從荊州發兵，這所有的一切，如果沒有強大的宮廷背景，根本不可能做到！虧我還一直以為你是那位高官家裏的女兒，想不到你竟然是蘇定坤的女兒！”

蘇菀見狀，也倐的從地上一躍而起，然後不甘示弱的迎向她的目光：“我是我爹的女兒又怎樣，我知道你們所有人都對我爹有偏見，尤其是你們鐘離家，但是那是別人的眼光，在我的心中我始終相信他是一個好父親，至於是不是一個好官員這對我來說根本不重要！”

“住口！”鐘離瑾月怒聲打斷她，“如今朝中就是因為蘇定坤的爪牙遍布，所以朝綱才烏煙瘴氣，你居然大言不慚的為你爹掩蓋罪行，你以為對一個人的好就可以了嗎，你這樣的話根本不配做大殷的子民，更是枉為朝臣之女！我身為堂堂忠良之後，竟然與你這種人為伍！”

蘇菀被人當面指責自己的父親，心中怎能輕易平息，本欲據理力爭，鐘離瑾月卻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，蘇菀想要追上去把話說個明白，卻被楚瀾裳扯住了衣袖，楚瀾裳放任鐘離瑾月離去，然後柔聲對蘇菀說道：“莞兒，朝堂之勢千絲萬縷人心覆雜，瑾月畢竟在朝為官，有些事情，終是避免不了的。”

“可是，她憑什麽那麽說我爹？”蘇菀言辭間都帶起了哭腔，即使當初在錦繡鎮秦府的時候都未曾有過這般的委屈。

楚瀾裳輕嘆一聲，繼而目光柔和的說道：“瑾月性情如此，但是我相信她只是一時沖動，她曾經數次舍身救護於你，在她的心中，早已經將你視為了朋友，讓她靜一靜吧，晚些時候我會跟她聊的。”

“瀾裳，可是我一時多言，給諸位造成了困擾？”崔婉言見到如此畫面不可收場，心中頓時有愧，若不是剛剛自己多言挑明了莞兒的身世，恐怕鐘離瑾月的反差也不會如此之大。

“郡主千萬莫往心中去。”楚瀾裳柔和的眉目就像一曲撫人心弦的錦瑟，只是這樣靜靜的凝望著，心中竟然平添了許多的暖意。

“倒是讓郡主見笑了，瑾月深知官場黑暗，恰恰心附正義，才會如此激動。我久疏朝政，對於朝廷之內的風起雲湧早已看透，而瑾月卻身處於權力漩渦的中心，朝中黨派之爭是歷朝歷代難以根除的詬病，只是可憐瑾月花樣年華，卻要成為官場爭權奪利的犧牲品。”楚瀾裳淡淡勾唇，笑的有些苦澀，“若是可以，我確實希望瑾月能夠多和言言這樣的人在一起相處，或許時間久了，也能有言言這般采桑於東籬之下，撫琴於南麓之淵的脫俗心境。”

楚瀾裳的一番話語讓崔婉言更加刮目相看，早年曾聞永翌公主七歲掛帥，成為大殷第五位執掌帥印之人，有伊尹風後之功，管仲樂毅之聖，張儀蘇秦之才，數年之前的匆匆一面也只是驚鴻一瞥，如今再會，想不到竟是這般心思脫俗，超凡入聖。不論是茫茫無盡的歷史長河，還是源遠流長的四海八荒，楚瀾裳都是世間不可多得的奇女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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